永爱

莫谈古,休论今

他长得并不是太高,倒影却笼罩了整个宋朝。


靖康之耻,南渡,北伐,这是他所不知道的。他熟悉的是熙宁是元丰,那是“盛世”,是如海的繁花。同样他也知道,盛世之后是粉饰,成熟之后是腐烂,正如花海是织成的晚霞。


任何事物。从初生的那一刻起,就已走向衰亡,伟大的杰出的更是如此,燃料一定且有限,耀眼灿烂的光,是用心头之血换来的呀!而要做永夜之中的灯火,下场大抵只有两个:不是油尽灯枯之后被人委弃,就是嫌太刺眼被人扔到一旁。他或许可以算作第二种。他更不知道的是,五百年后在北宋时大名府北的边疆之处,又有一个人踏上了与他一样的路, 义无反顾。


南渡,南渡。齐梁的烟雨依旧朦胧,陈唐的曲词犹在耳畔。曾经的“天朝上国”也成了任由人驱赶的犬羊,可是,可是,临安的士子们他们提笔吟风弄月如行云流水,却耻于谈论战争。昏庸无能的君主总要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借口,于是他就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,岳飞死时张献忠死时韩佗胃死时陆秀夫死时文天祥死时,有没有怀念过熙河开边?章惇又如何?吕惠卿又如何?独断专权飞扬跋扈两面三刀睚眦必报党同伐异奸佞小人,那又如何?后世对他们恶意的揣测有过之而无不及。比起那些软弱无能卑躬屈膝卖国求荣的“君子”,孰优孰劣?


他已经死了,亦或活着。他站在旧友的葬礼上,站在岭南的屋舍旁,站在大名府北的边疆,站在广州十三行,站在珠江口岸旁,站在他的第二故乡。他看着文明的裹脚布渐渐收紧,扼住新生儿的咽喉,行将就木,苟延残喘。是该哭呢还是该笑呢,到这个时候才有人真正接受他,理解他。


又是一场大雨,风却依旧卷着尘沙,想要解开程朱理学千百年的桎梏谈何容易?雨真的下了了,但尘沙依旧扑面。他站在雨中,任雨打湿衣衫,无所谓时间,八百多年前的那场大雨下到了现在。他冷冷地笑,模糊了空间,岁月的宇宙在他身后碎成无数小片,他站在熙宁七年的汴京那场迟来的甘霖中冷冷地笑,在元祐元年花开正盛的楝树旁冷冷地笑:去他的吕诲苏子瞻司马君实,去他的李定舒亶邓绾。当他在去往江宁的路上颠簸之时,他常常望着远方,望的不是汴梁不是江宁不是他的家乡,大雨浇不熄他的雄心壮志,他望的是洛阳是商丘是大名府,是长安是阴山是河湟。是汉唐疆土,是天下四方。

“柳叶鸣蜩绿暗”的时节,免役法终是废了。手帕上的殷红映着他枯槁的白发,秋风萧瑟,衰草斜阳。


“他是永夜之中无名的灯火 ,他是盛世之上不落的太阳。”